你們從這路上走過 我是你們靴子下的土

2015年04月14日 09時54分 
 

70后”作家黃孝陽最近出版了他的首部中短篇小說集,書名很嚇人,也很有新意,叫《是誰殺死了我》。深晚記者通過郵件,與黃孝陽展開了對話。正如讀他的作品一樣,黃孝陽回復的文字,讓你也有一種招架不住的感覺。語勢的緊張、意象的復雜,令人眼花繚亂,吸引你忍不住想多讀幾遍。

 

他被人們稱為“小卡爾維諾”,“70后作家的異數(shù)”,被認為是中國先鋒小說的守護者和探索者??墒?,當眾人皆以“先鋒”視他時,他反而會對此嘀咕起來。黃孝陽說,可能是怕自己成為一只怪物,因為他體內的另一個“我”深知:“人是需要掌聲的,小說家也不例外?!?/span>

 

1

 

與所有曾經(jīng)鼻青眼腫過的人,一起探討某些問題

 

深圳晚報:《是誰殺死了我》是你的首部中短篇小說集,可否介紹一下這部新作?

 

黃孝陽:我想《是誰殺死了我》的意義不在于告訴讀者中的某一個人,“噢,該死的,小說還可以這樣寫”,而是試圖與所有曾經(jīng)鼻青眼腫過的人,一起來探討某些問題。比如,先換個維度來看看生活。恩,也許不是什么維度廣度深度高度精度強度密度溫度,純粹就是一個腦沿大開??傊幸馑嫉?。推薦大家去網(wǎng)店買一本。大家若發(fā)現(xiàn)貨不對版,歡迎把書與臭雞蛋一起砸我臉上。我呢,若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居然是一個騙子,就罰自己去跪鍵盤。

 

深圳晚報:之前人們認識黃孝陽,是通過一部部有分量的長篇小說,如《旅人書》《亂世》《人間世》《時代三部曲》等等。與長篇小說相比,你認為中短篇更適合哪方面的表達?

 

黃孝陽:我一直有個小愿望:把這世界上所有的不超過2萬字的短篇小說,都讀一遍。另外,您提的問題可能并不存在。一個朋友說過《是》這個小說集后,說了一段話,“《開始》與《阿達》,是這部小說集中最精致最值得贊美的兩個短篇。這兩個短篇,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。換一位普通小說家,很可能將這兩個短篇之中的任何一個,以文本注水的方式,稀釋為一二十萬字左右的長篇小說。在我看來,這兩個短篇是黃孝陽元小說敘事走向成熟的標志性文本?!?/span>

 

呃,這兩年我一直在說當代小說的概念。

 

去年冬天的一個日子(忘了具體日期,記得寒風凜冽,還有在地鐵口碰到的一個穿短裙絲襪的女子,我目不轉睛,再一頭就撞墻壁上),腦子里突然跳出一句話,“我要把長篇小說當成短篇來寫?!边@是個命題。提出它。證明它。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

 

用長篇做短篇的事;用短篇做長篇的事。世界至大而又極小。有一副歐洲航天局發(fā)布的宇宙幅全景圖,是由普朗克太空望遠鏡于太空中多重拍攝的合成圖片,看上去好像一枚橢圓形的小小的蛋。

 

2

 

一些所謂大師,只配給卡爾維諾系鞋帶

 

深圳晚報:“我是一個作家,以人心為食?!边@是你作為小說家的宣言。人心深處即深淵,如何探尋這些深淵?

 

黃孝陽:曾有人批評我的小說設計感太強。我想說的是什么呢?設計之美。這人眼所望處,無一不是設計,建筑、橋梁、音樂、書本。就是那山水,也是因為我的注視有了喜怒哀樂?!靶≌f是現(xiàn)實分娩之物,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”,這曾經(jīng)是對的,現(xiàn)在是不夠的。因為“未經(jīng)思考的人生不值得去經(jīng)歷”,許多作家在文本中所描摹的現(xiàn)實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偽現(xiàn)實。而“自然而然”更多是一種想象的美學。一些編輯說你的文章要寫得自然一點。這里的“自然”多半是傳統(tǒng)的代名詞。是規(guī)訓的隱喻。理解了這點,我們才能理解相應的獎勵與懲應。自然是人的敵人,一直是這樣。我們崇拜自然,是因為我們不再是自然之子。因為這“人眼所望”,就能看見——那存在的深淵,那永恒的高山。

 

深圳晚報:人們常常拿你的作品與卡爾維諾相比,甚至稱你為“小卡爾維諾”,你受他的影響有多大?除了卡爾維諾,還喜歡哪些作家作品?

 

黃孝陽:我是很喜歡卡爾維諾的短篇小說,尤其是宇宙奇趣等。不僅是一種讓人愉悅的文學風格,更是對文學本質的一種微妙把握,就像目光停留在蝴蝶翅翼上,注視著它那神秘的顫動,次數(shù)及形式是可以計算的,但是不重要的。嚴格說起來,在他面前,一些所謂大師,包括卡佛,都只配給他系鞋帶(卡佛迷們請無視)。這是我許多年前寫在微博上的一段話,文藝腔,用最近流行的短語描述“逼格蠻高?!?/span>

 

其實我受卡爾維諾的影響,遠遠沒有受中國現(xiàn)實的影響大。唯有親歷,才能擁有一生,包括文字。

 

我喜歡的作家很多。他們是天上的星辰。但我要特別強調一個70后作家群——我喜歡他們中間的許多人,他們已經(jīng)寫出很好的東西。我個人覺得:再過50年,也許現(xiàn)在被視為夾縫里的70年代,會被視為一個群星輩出的大時代。

 

深圳晚報:很好奇,你怎么擁有如此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和滔滔如江河奔流的語言天賦?

 

黃孝陽:“傳統(tǒng)雖好,已然匱乏”。這是我的基本文學觀。至于“我如何擁有”這個問題,不是我能回答的,因為我不覺得自己擁有,我是空的。我不能清楚地知道我是空的杯子,還是空的土地。

 

有句話是怎么說的呢?未曾思索過的生活不值得經(jīng)歷,我想我目前應該算得上,有這種愿望,也有這種能力來思索。這種思索有時會讓大腦死機,讓自己成為別人眼里的怪物。但很有意思,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親歷自己的生命。親自的親,經(jīng)歷的歷。有時我也會很好奇一個問題,為什么我會有這種變化,用進化論里的一個詞來說是突變。我失眠了幾個晚上,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一個事實:因為我認識了你們。

 

這世上的人啊,我所擁有的,皆源于你們的恩賜。

 

你們從這路上走過,我是你們靴子下的土。

 

當你們離開,你們留下的足印,即是我此生最大的榮耀。

 

3

 

眾人皆以“先鋒”視我時,我反而怕自己成為一只怪物

 

深圳晚報:經(jīng)過上世紀80年代“先鋒為王”的時代之后,文學界已經(jīng)很多年不再說先鋒,小說創(chuàng)作似乎在向現(xiàn)實主義回歸。為何你依然在做膽大妄為的文學嘗試?當下的“先鋒”,與上世紀80年代的“先鋒”,又有什么不同?

 

黃孝陽:李敬澤先生說過一段話,“昔日馬原今何在,2012年如果有人如此呼喚,他找到的大概不是《牛鬼蛇神》,而是黃孝陽那本奇崛褊狹的《旅人書》?!边@讓我一個后生晚輩受寵若驚。好像一個人在暗處獨自行走慣了,突然有位素來尊敬的前輩投來視線與笑容,“小伙子,干得不賴”。我很感激李敬澤先生的鼓勵。這是實話。只是,在他眼里,我恐怕也就是一個先鋒小說家。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幸還是不幸。又或者說,先鋒這個詞匯是必要的,否則無以區(qū)分。至于它在公眾語境里的詞性變化,這是上帝管的事。

 

我在想,為什么在眾人皆以“先鋒”視我時,我反而會對此嘀咕起來?是怕自己成為一只怪物嗎?有可能是。

 

我說過一句話:寫作者在面對抽象的“讀者”時,要有這樣一種心態(tài),“有人讀我寫的字,這是我的榮幸;若不讀,這是他的損失。我寫字,只對上帝與自我負責。我甚至不關心我寫的好與壞。好與壞是屬于別人的。上帝不關心這兩個漢字。他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:我們是否有這種能力來理解他所創(chuàng)造的這個世界?!钡w內的另一個“我”也深知:人是需要掌聲的,小說家也不例外。

 

深圳晚報:你被稱為是“70后作家的異數(shù)”。但在文學界,70后的面孔似乎一直是模糊的。沒有50后、60后的“歷史、鄉(xiāng)土和苦難”,也沒有80后“對市場的討巧”,70后這一代作家在兩面夾擊中,走出了一條怎樣的路?如何評價70后的群體特征?

 

黃孝陽:70后承上啟下,拉開新千年中國文學的帷幕。這是艱難的。他們有形而上的追求,又有形而下的困惑。這種矛盾沖突,會讓他們的小說牛氣閃閃,廣袤無邊。

 

深圳晚報:對這個時代,你一直有種介入的立場,而不是關起門來寫作。你認為,一個作家與自己所處的時代,應該是怎樣的關系?

 

黃孝陽:這個時代造就了我。我對她充滿深情。

 

昔日馬原今何在,2012年如果有人如此呼喚,他找到的大概不是《牛鬼蛇神》,而是黃孝陽那本奇崛褊狹的《旅人書》。

 

——李敬澤

文章來源:深圳晚報記者 李?,? 責任編輯:江蘇作家網(wǎng) 【打印文章】 【發(fā)表評論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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