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見大咖 | 葉兆言:寫作就是熬,只是我喜歡這樣的熬而已

(2023-03-17 15:13) 5982402

  他筆耕不輟四十余年,是文壇公認的德藝雙馨的勞動模范;他出身文化世家,祖父葉圣陶、伯父葉至善、父親葉至誠均為文化名人;正如賈平凹寫西安,遲子建寫哈爾濱,王安憶寫上海,葉兆言無疑是“南京最好的文化代言人”。

  帶著這樣的印象,我們開啟了和葉兆言的對話,與其和風細雨的文字語言一樣,他本人清和平允,臉上一直掛著藹然的笑容。幾年前,葉兆言搬到長江邊上居住,每日天還未亮便從高層的景觀窗向外望去,伴隨著太陽的升起,晨霧里的長江漸漸映入眼底,也正是此番景象使得他完成了以南京為據(jù)點的長篇小說——《儀鳳之門》。接受采訪時他直言不諱,“正沉浸在新的創(chuàng)作中‘死去活來’,此時重返《儀鳳之門》的故事,思維狀態(tài)其實挺分裂的。”

  葉兆言 一九五七年出生,南京人。一九七四年高中畢業(yè),進工廠當過四年鉗工。一九七八年考入南京大學中文系,一九八六年獲碩士學位。八十年代初期開始文學創(chuàng)作,主要作品有五卷本短篇小說編年及八卷本中篇小說系列,另有長篇小說《一九三七年的愛情》《花煞》《別人的愛情》《沒有玻璃的花房》《我們的心多么頑固》《蘇珊的微笑》《很久以來》《刻骨銘心》等,散文集《流浪之夜》《舊影秦淮》《雜花生樹》《陳舊人物》等。

  筆一墨,譜寫與城市同頻共振的人物命運

  “我覺得整個故事就是一個人創(chuàng)造了一座城市,是時代創(chuàng)造的英雄,當然也是英雄創(chuàng)造了時代。”儀鳳門是南京城北部通往長江岸邊的要道,自古以來,官員北上,軍隊出征,都會經(jīng)過這里。在這個要害之地附近,葉兆言又設置了一個要害人物——經(jīng)常拉著黃包車穿梭的楊逵。這個人物極為復雜:讀過書,做過車夫,干過革命黨,做過大生意,他有機靈勇敢,重情重義的一面,也有背叛家庭,自私自利的一面。對此,他坦言:“人世是什么樣,我覺得小說就應該寫成什么樣。”

  談及楊逵,葉兆言堅定地認為他是傳奇的,“我覺得這個人物是遠超于我的,我甚至看不到他的天靈蓋在哪。”正是通過這種歷史與現(xiàn)實維度的碰撞,葉兆言以極具煙火氣的筆觸譜寫出一座城的滄桑,勾勒出一個民族的興衰,呈現(xiàn)出一首以楊逵為時代縮影的悲涼大氣挽歌。

  南京大學資深教授丁帆認為,“《儀鳳之門》這部小說是整個城市文學的一個巔峰之作,把傳統(tǒng)和現(xiàn)代相結合。作為小說是把人物命運和城市命運融合在一起的,《儀鳳之門》是南京城市的傳記,同時也是人物風景、風俗所構成的歷史長鏡頭。這部作品作為城市文學、地域文學色彩非常濃郁,包括了幾個元素,一個就是南京城市的歷史和人物的命運,第二個就是南京城市的風景,第三個就是南京的市井風俗,還有一個就是南京人的人物性格特征,大咧咧的性格特征寫得很到位。”

  一紙一硯,以文字摸索歷史與現(xiàn)實的邊界

  起初,葉兆言是準備把故事放在上海的,因為上海的朋友和他聊道,說上海人有自己的上海,但是全國人民卻有個很奇怪的上海,就是香港人拍的上海灘,想看看他能否從另一個角度敘述上海。

  但最后為什么又落回南京呢?作為南京最重要的作家,葉兆言的成長軌跡某種程度上就是整個南京城的縮影,雖然他并不喜歡被“南京化”。“一般人覺得我好像開了個南京土特產(chǎn)店,說我在商品店里面經(jīng)常賣鹽水鴨什么的,我覺得做文學不能這樣,不是這么回事。我正好住在南京,這是我特別熟悉的地方,就像我們聊天,得坐在這兒,有個凳子,南京就是我的寫作最基本的基地,我必須得坐在這個凳子上才能說話。”

  南京大學教授張光芒指出,小說借由儀鳳門、下關碼頭、江南水師學堂、閱江樓等這類城市歷史空間,以及三仁車行、歆琪記、棺材鋪等這類承載人物命運沉浮的空間裝置,“細致雕刻了富有南京地域特色的空間實體”。葉兆言巧妙地以儀鳳門為支點,串聯(lián)起了近現(xiàn)代南京城的歷史脈絡、城市軌跡與百姓生活,進而完成了其南京文學版圖的擴張?zhí)剿鳎簭脑缙诘囊郧鼗春鸵怨臉菫橹行那娜煌卣怪料玛P。

  葉兆言說:“真實的場景只是為了讓虛構的東西看上去更加真實。在一部虛構小說中過分強調真實,有時候其實是沒有意義的。”他認為等到你寬宏大量的時候,認為真實已經(jīng)不重要的時候,你才真正地開始閱讀。因為虛構作品是在追求我們需要的另一種真實,和真相不一樣的東西。

△葉兆言《儀鳳之門》

  一字一生,繪就嵌入生命的文學堅持

  葉兆言生于文學世家,祖父輩都與文學結下深厚的緣分,讀書、寫作并非完全是他個人選擇,而是家庭和社會共同作用在他身上的影響。他表示祖父輩給他留下了很多珍貴的經(jīng)驗,例如對于寫作這件事的堅持與珍惜。他比誰都要知道寫作背后更真實的一面,不是那些崇高的幻象,是疲憊,是枯竭,是無止境的勞動。

  讓一個作家放棄寫作,可以有諸如消耗身體、無法發(fā)表、沒有讀者關注等無限多原因,但一個人其實寫不了多少東西的,所以葉兆言更加珍惜寫作的機會。“我知道運動員遲早會打不動球,作家遲早也有這樣一天。我從剛開始寫作就知道這件事情,我只是一直在避免這一天,讓它來得晚一點、拖得久一點。”

△葉兆言接受采訪

  中國作協(xié)副主席畢飛宇直言對葉兆言最深的印象,“憑良心說,真正有資格說‘寫作是我的生命’的沒幾個人,葉兆言沒有向文學發(fā)誓,也沒有向生活發(fā)誓,但他用他漫長的、強有力的寫作告訴我們:寫作真的是葉兆言的生命。”

  “我覺得寫好寫壞真的不重要,寫出來才是重要的。因為每個人腦子里面都有很多美好、不美好的東西。如果沒有把它固定出來,沒有把它寫出來,它就是不存在的,一旦你把它寫出來了,它就活了,它就存在了。”在提及創(chuàng)作《刻骨銘心》《南京傳》等作品時,葉兆言說,其實每一部作品寫得都不輕松,寫作的整個過程就是熬,只不過自己喜歡這樣的熬而已。(杜曉晗 張曉蕾)